加入时间:2017-03-15 16:32 访问量:6111 信息来源: 解读
我时常会忘掉小说里人物的名字,感觉就像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那些过路人,蓦一回头想,也是只记模样忘了姓名。然而我对每一篇小说的由来却记忆犹新,写过的小说也不算少,所以说记忆力这东西也挺诡异。
去年中秋,一家人在公园里赏月,人很多,月很圆,气氛很好——我们一家在那个公园至少度过了五个中秋节,每一年的境况和心情都不一样,去年更是复杂。按惯例,我得打个电话回家,跟妈妈说,和往年一年,我们还在海滨公园赏月。妈妈的心情明显很低落。我问怎么啦?妈妈沉了一会才说,隔壁某某死了,心肌梗死,就一天的事,早上不舒服,送去医院,晚上尸体就从县城拉回来了,可惜啊,才52岁……
这就是小说《纵身》的由来。小说里那位死去的“父亲”,我在他身上所倾注的笔墨便是对死者的缅怀和敬重。我缺乏凭空虚构的能力,这可以说是我的弱项,诸如《1984》《失明症漫记》这样的作品总让我满怀敬意。我的小说几乎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原型,或者类似于原型的影像。《纵身》如是,《云南,云南》如是,《你不知道路往哪边拐》《皮小姐》亦如是,而《鸟儿走在回巢的路上》《他们都说我有一把大马刀》,前者来自新闻原型,后者来自街上某个亲眼目睹的场景。
面对生活中的人和事,小说家有其超人的敏感。
小说要解决的,或者说小说里的人物要解决的,无非也就是“来路”和“去向”(最后可能什么都没有解决)。来路不正,去向不明,都是很尴尬的事情。《纵身》是追溯来路的小说,当初循着来路滤清并谅解这一家子的卑微时,他就放下了,与其在想象中虚设父亲纵身一跃,不如说是他从自身的魔窟里纵身逃脱了;至于《你不知道路往哪边拐》,单从题目看,就预示了它是个寻找去向的小说,当乞者说“没有人会在那找到你”时,去向就已经很明朗了。我无意在小说中宣扬玄妙的哲学,就算《皮小姐》这样“玄乎”的小说,我也是缺乏主观意图的,仿佛小说有自身成长的生命力,有时作为作者真的是无能为力。这里的无能为力并未技术上的具体操着,而是精神上某种类似毒品依赖的顺从。这么一说,仿佛小说真正的书写者并非“我”这么一个人,而是我身体里那个虚拟的操纵者。小说家的肉体都是精神之傀儡。
有时候我蛮想打通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太清楚。我们所追求的通透感,当然是比较高的境界,通透之前,总得先打通。比如精神与物质的打通,自身经验与世界共性的打通,具体到题材之间的打通,场景之间的打通,甚至是表现手法的打通……好的作品里,我们是看不到清楚的题材之别、场景之分、手法之异的,库切的《耻》,我们能说它是城市小说还是乡土小说吗?是现实主义还是现代主义呢?拘于我们有限的视野和认知,总是太善于分门别类,按部就班,既禁锢了自己也禁锢了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当我们站在一个更高处,宏观的看待这个世间人事时,一切自然就通透了。在我的这个集子里,读者们大概能看出我在这方面的努力。
“锐?小说”系列已经是第三辑了,有幸入选,感觉写作这个事总有出乎意料的惊喜,这惊喜来自写作本身,也来自外界的鼓励和爱护。我每出一本集子,都有一种把儿女都稳妥安顿的快感,心里十分舒畅。这几年,我出了两个作品集,一个湖村系列,一个城市系列,都是短篇集子,它们固然完成了一些我的文学愿望,事后回想,还是有不少遗憾,至少我可以把它们做得更好。于是如同写作,总是把美好的愿望寄托给下一个。这是一次接近完美的结集,入选的六个小说都是我近期比较满意的作品,它们在书写题材的边界和艺术手法的表现上都触碰到了我所能到达的可能。
作为一个路子传统的写作者,这些年来我得到不少刊物和出版社的帮助,具体是一个个尽职尽心的编辑,想想都很美好,我在这里郑重道一声感谢!
陈再见 1982年生于广东陆丰。作品发表于《十月》《当代》《人民文学》等杂志,并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转载,出版有长篇小说《六歌》等。荣获第七届《小说选刊》2015年度新人奖,首届广东省短篇小说奖。
撰文:陈再见
配图:Foxinwood
小编:Cla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