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结束后,影厅的灯光重亮,但对于董生(化名)等人来说周围仍然漆黑一片,而他却流下了积攒多年的泪水,好像看见了一切。
自从10年前因眼疾而失明后,董生再也没有真正看过一场电影。周围人看得津津有味,他却一头雾水,别人在哈哈大笑,他却内心煞感无趣。“想看一场电影又看不见,盲人看电影简直是一个笑话。”但是,4月20号那天下午,他改变了这种看法。
4月20号下午,下着倾盆大雨,董生由大良一心志愿者从家门口接送到顺德共青团影院,参加共青团顺德区委员会主办的顺德澳门两地义工交流活动,听了一场口述电影《可爱的你》。正是这部口述电影令他对“盲人观影”产生了改观,电影通过三位口述影像志愿者准确适当的旁白、随观影情绪而变化的语调、现场立体的电影原声,令在场的视障人士真正仅靠听就明白了一场电影,又因为感人的电影剧情,他们都湿了眼眶。在一旁口述的曾英姿,一边声情并茂的说着旁白,一边听到传来的簌簌哭声,“我就知道他们听明白了。”她说,当看到大家哭成一片,自己也会情不自禁湿了眼角。
电影《可爱的你》脚本由顺德一心志愿者协会义工李志刚、许小洪、佛山图书馆资深志愿者曾英姿联合修改完善
电影《可爱的你》是根据香港真实故事改编,讲述女校长吕慧红放弃与丈夫环球旅行的计划,毅然应聘一所只有5名贫困儿童就读因而将要被迫关闭的幼儿园,倾注全部心血,最后成功保住了学校的感人故事。而口述志愿者们就是要将这样的一部剧情不算复杂、但泪点密布的电影呈现给视障人士。怎么样让他们听懂,并且让他们感受到电影所要传达的情感,用七天时间写下的八十多页的口述电影脚本给出了答案。
曾有5年口述电影经验、编写过《战马》《岁月神偷》等口述电影脚本的曾英姿说,每一个脚本的完成,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网上查找视频资源、详细的台本,到观看影片、理解影片、反复观看,然后具体在哪里插入旁白、插入旁白的时机、长短、说什么,都需要精心编写,来回修改。“一秒钟只能说3个字,6个字就要在2秒钟内完成”她表示,每一个电影镜头都有很多的细节,也有很多的插入点,这样的话就要非常精准的把握整个片段乃至整部影片的节奏。其中最关键的是,对无对白处演员神情的描写及其神情的揣测、对电影里场景的解读。比如,在自己对教育真诚的投入后却被人利用成一种精英教育时,吕校长感到非常失望,用一种质疑的眼神巡视着周围的人,这时候电影没有台词,也没有声音,只有演员的表情,曾英姿通过前后反复揣摩就加上了旁白:“吕校长好失望,好痛心,她脸色惨白,眼眶红晒”“你们到底明唔明白咩野系教育啊?”令视障人士也分明感受到了吕校长的那份赤诚。曾英姿他们就是用捕捉细节的方法,将演员们的表情、动作、和场景表现出来,让视障人士跟着电影走、不掉线。
电影《可爱的你》无障碍电影脚本稿纸
但是并非所有剧本都适合转成口述电影,“没有国语的外语片就不行了”曾英姿说,情节跳转比较频繁、剧情荒诞、科幻类的电影用口述就比较困难,但是在原则上,其实都可以转换。她看到已经有同行开始口述武打片了。
口述电影也称为“无障碍电影”,2009年,我国第一部无障碍电影《高考1977》在上海上映,从此无障碍电影进入人们的视野,它的出现更在于为视障人士重新打开电影之“窗”。12岁时就已失去视力的许女士,对童年时跟随父母看露天电影的情形仍记忆犹新。对电影情有独钟的她,平时在网上也会下载无障碍电影的音频来听,但是“比起现场听还是有差距”她对这次《可爱的你》听影体验很满意。她希望以后能够有最新最热的无障碍电影观看,自己也能跟上“时代”聊热片。截至今年4月,顺德区在册视障人士有1800人,视障人士能享受到优质的无障碍电影活动不多。自2014年至今,首先将无障碍电影活动引进顺德的大良一心志愿者协会也仅举办过4场。究其原因,曾英姿认为与视障人士行动不便以及整个无障碍电影的举办难度有关,“谁去组织?谁去播放?在哪里播放?”
义工、视障人士、肢障人士一起欣赏电影《可爱的你》
其中,更有人对视障人士观影质疑,“视障朋友有看电影的必要吗?”
曾英姿坦言,目前举办无障碍电影活动的困难不仅在于资金,更在于有没有一个成熟的团队和平台的支撑,即使有了团队,编写脚本的技巧和讲述的技巧也需要花时间去培养。目前,无障碍电影热爱人士一般都以图书馆为交流的平台,例如广东省内,广州中山图书馆和佛山图书馆均有这方面的培训,但未有全面的、系统的培训中心。
大良一心志愿者协会作为此次顺德澳门两地义工交流活动的举办方之一,会长梁思敏表示,为了能让二十多位本地视障、肢障人士顺利观看、收听电影,义工们背后做了很多工作。由于参加此次活动的视障、肢障人士分散居住在不同镇街,加上当天下大雨,出行更加不便,部分人怕麻烦打了退堂鼓,但是协会组织好志愿者,亲自开车送他们来回。影院方也特置了绿色通道为他们提供优惠服务。之所以举办此次活动,选择这部影片,“也是想让盲人‘走出来’,从影片中受到启发获得勇气,给他们信心积极面对生活。”梁思敏说。
听完影片后,董生写到:“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每个人在影片中都会找到一些自己的同感,为一些事情产生共鸣,现实中的一些无奈与挫折,只要有一颗永不放弃的心,不放弃自己心中的梦想,认真过好每一天,相信只要努力和坚持,梦想总会实现的。”
当初,听到有人质问视障人士是否有看电影的必要时,曾英姿心里感觉到一阵刺痛,她引用吕校长的话:“你们明不明白,你们不接触过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有多需要?”曾英姿说,电影其实只是一个出口,希望通过电影可以让他们知道有一群人愿意为他们的感受而做努力。“所有的视障朋友跟我们的普通人一样,吃饭、看戏、娱乐他们都需要。”所以电影结束之后,曾英姿就问他们:“其实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需不需要?他们很清晰统一的答到‘需要’,他们有的还在哭,这种需要已经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