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者：周华诚著

索书号：I267/9494

华诚的新书《陪花再坐一会儿》寄到以后，我没有立马拆开读，而是在案头放了两天。就好比买了一箱柑橘，放上两天，让柑橘变得更甜。

 

当我打开书，读到序时，我被“一百件缓慢的事情”这个标题吸引住了。这个时代，快是常态，慢是难得。那些在马路上匆匆走着的人，步履不停的人，你问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什么这般着急？他们多半回答不出来，只是用茫然的眼神看着你。

 

慢下来，把光阴过成喜欢的样子。华诚的文字，也不是辞藻多么华丽，反而是很朴素寻常的句子，读来教人心里一荡——他是那么诚恳真挚地与你交谈——说从前有座山，山上有朵云，云下看花，花下煮茶——花是胡柚花，茶是常山野茶，华诚的文字就像这山，云，这花，这茶，自然空灵，悠远寂静，有一股子山野的清气和灵气。山野的日常如此美好，故乡如此美好，童年如此美好。还有五联村的一片田野，田野上一幢名字叫“稻之谷”的房子，一群下田的人，是如此美好且可爱。

 

我很欣喜在华诚的书里看到了慢生活的典范。甚至，他还随便列举了十五件，每一件，都是那么有意思，足以吸引着我们，让我们心中豁朗开朗。是啊，去吧，去山里走一走，去桃花溪边走一走，“如果泉水很好，那就扛一桶水回来。如果花很好，就扛一树花回来。把花插在窗前，然后用泉水煮茶。”

 

人生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呢。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才是不浪费呀。

 

那一个从常山五联村来到西湖之畔的少年，始终被草木自然山川日月所吸引。华诚是自然的孩子，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当他徜徉于山间溪畔，目光变得清澈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当他掬一捧山涧的水咕咚咕咚饮的时候，他仍是故乡的孩子。大抵喝多了甘甜的山泉水，沐浴了清风明月，听惯了鸟语花香，他的一颗心也会那么清澈澄净罢。

 

那么让我们跟着华诚一起去看落花，山色，去饮花间一壶茶。走进他的灵魂居所，去看看他的故乡，一片山林，一株古树，去陪花再坐一会儿。

 

山中月令。写的是老林种猕猴桃的故事。从一月到十二月，猕猴桃发芽开花结果的一生，就像一个人的一生。而种树酿酒的老林，把自己变成了“桃仙人”。这结局真是太美妙啦。“花只等你三天。”“那是树神，山人路过，都要朝老树拜一拜。”文中这样的佳句信手拈来，读之趣味盎然。

 

人生果实写的是常山胡柚。常山胡柚很有名。秋天，一个常山的朋友给我寄了一箱胡柚，用一个个薄膜袋子包裹好。我看华诚写娇凤奶奶坐在小竹椅上用薄膜袋子包胡柚，想着朋友寄我的胡柚是不是就是娇凤奶奶家的胡柚呢。我仿佛跟着娇凤奶奶去胡柚林里，胡柚的“祖宗树”就在这片林子里。

 

华诚在文中写常山胡柚的来历：1983年，县农业局调查林果资源，发现了那株“祖宗树”，结的果子有点像橙子，有点像柚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由于这棵树所在的地方在澄潭村的“胡村”，于是叫作胡柚。一只佳果就此横空出世。我以为胡柚自古有之，并且别的地方也有，哪知才这么短短几十年的历史，而且只有常山这地儿才有。一株树的历史，亦是一个村庄的历史，究竟是何种机缘，令一株胡柚树来到了这片山林，谁也说不清了。

 

华诚写道“这块土地有幸，风啊水啊都很好，种子落地发芽，微风携带春天的万物花朵，流浪到这里落下来，于是，诞生出这世上唯一的果实。”

 

华诚写老徐、娇凤奶奶在胡柚林里干活的镜头，简直可以拍一部电影。自然与山野的美好，就在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人的脚步走动时踩在落叶上沙沙的声音，以及劳作者的身影上。

 

把秧安放进大地。亦是让双脚躬耕在大地上的人，与大地亲密连接在一起。华诚深情地写道“泥土微漾之间，一种契约已经生效：你在泥间盖上了指纹，每一株青秧都将携带着你的指纹生长。”把这几个句子分行，就是一首美好的小诗。

 

“小小一粒米，来之不容易”，恐怕只有亲自下过田的人，才会真正明白和懂得。一二十个城里来的小朋友，在稻田大学校长示范下，卷起裤管下田插秧，在大地上写下绿色的诗行。这一幕情景想必是很动人的。隔了十年二十年的光阴，孩子们也许仍会不断地想起。

 

书房一片月。书房里有茶壶，笔墨和电脑，也有明月，菖蒲，头和田狗子。虽然我不知田狗子谓何物，但看华诚描述“眼神烁烁，勇武极了”，只觉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六间房记，一曰望田一曰修书一曰抚琴一曰听风一曰观云一曰见山。皆是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这是“稻之谷”六间民宿的名字。我想单是冲着这六个名字，也应该在这六间房里宿上一晚。只是恐怕到时会有选择困难症，究竟选望田好呢修书好呢抚琴好呢见山好呢观云好呢还是听风好呢。真是想得脑袋都要大了呢。好吧，那就一年去一次，每次住一间，把六间房统统住一遍，再把山野的美景与美食统统看一遍吃一遍。

 

华诚笔下的故乡，“不是一个空洞的大词，也不是一本生硬的古书。它是纤细幽深，是盘根错节，是一张又一张叫得出名字的面孔，是一个黎明接着一个黄昏。是山坡，田地，五谷与溪流，是羊群，鸡鸭，争吵，婚嫁，生育甚至死亡。”之所以把它一字不漏抄在这里，是因为实在太喜爱这一段文字啦。它囊括了无数游子心中的故乡。华诚笔下的故乡是亲切的，仁慈的，丰满的，滚烫的，有血有血肉的，可以触摸并且拥抱在怀中的。它离我们千里万里之遥，然而亦近在咫尺，缱绻萦绕在一个游子的心上。

 

方言，水稻，麦子，纸砚，葛根，皆是故乡的风物，亦是华诚心中念念不忘之物。他一一罗列写下它们，只因在游子心中，它们便是世上最美之物——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

 

去拜访一株树，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喝到微醺时，摇摇晃晃去看一株树，那就更有意思了。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那个去看树的人。

 

还有喝彩的老曾，油榨房的黑孩，唱戏的美花，用搞园林赚来的钱补贴戏班的汪团长。

 

在华诚心中住着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用天真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故乡的花草树木，飞鸟游鱼，山河故人，满怀了敬畏、热诚和挚爱。

 

“人的内心越温暖坚定，目光越清澈，就能穿越时光，了解那些遥不可及的事物。”华诚写道。他的目光既温暖坚定，又清澈干净，窥见了山野深处的秘密以及那些大地上消逝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