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者：(荷)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著

索书号：I563.4/62

 

       这是一本写给比较文学和俄国（先锋派）作家爱好者的书，布尔加科夫《大师和玛格丽特》的引文贯穿始终，但“小说”二字对于它的体裁而言太过模糊，它更像是一本（元）小说形式的文论集。

 

       全书分为六个部分，情节松散，主要为作者自传性的经历，和一些嵌入真实历史的虚构人物故事，其余都是历史上的真实作家生平经历的相关研究，和作品的文本细读，这当然与作者自身的教育背景有关——Ugrešić正是学比较文学和俄语出身。

 

       它的元小说特点在第一部分展示得最为明显，开篇就写了皮利尼亚克的短篇《关于故事是如何写出来的故事》，主角是移居日本的俄国女子Sophia，和日本作家Tagaki结婚，Tagaki创作了密切监视妻子到近乎变态的小说因而声名大噪，学者推测这件事的原型是谷崎润一郎和《痴人之爱》。之后Sophia不堪忍受逃回俄国，写下的自传成为皮利尼亚克的创作灵感。这一部分不过几十页，却有极为丰富的创作层次：谷崎润一郎写出了《痴人之爱》，这成为了Tagaki创作凝视/监视Sophia的小说的原型，不堪忍受的妻子Sophia逃回俄国后创作了自传，而皮利尼亚克在这一切的基础上创作了《关于故事是如何写出来的故事》，作家Dubravka Ugrešić又基于《关于故事》及其背后的故事创作出了小说Fox（的第一部分）。

 

       第四部分提到了一位俄国作家Doivber Levin，他是俄国先锋派团体OBERIU的边缘人物，没有自己的Wikipedia页面，生平和作品只是他人回忆录中的寥寥数言。第五部分提到洛丽塔的原型Dorothy Leuthold，若不是因为经典《洛丽塔》，她本该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这部分写到一个充满猎奇和情欲的故事：纳博科夫和Dorothy在美国大峡谷中，一只从未有记录的蝴蝶新物种偏巧落在Dorothy掀开裙摆的赤裸下身上。纳博科夫说，“人类生活不过是一部晦涩难懂的未完成杰作的一系列注脚”（Ugrešić此处故意将《微暗的火》里的名句错引为《洛丽塔》），Fox里写“我们都是注脚，我们在不懈地和绝望的斗争中......反对虚无”。

 

       皮利尼亚克在《关于故事》中写道，“狐狸是狡猾和背叛的象征，如果狐狸的灵进入人的身体，那么这个人的部落就会受到诅咒”。在东西方的神话故事里，狐狸有多重属性：它是恶毒、下贱的女巫的化身，勾引丈夫破坏家庭；修炼千年能得到九尾成为狐神（妖），受到供奉；狐狸在生与死的世界中迁徙，地位卑下无法进入神界，只能在人类的世界中徘徊；狐狸注定孤独，求偶、育仔都不能填补受到诅咒的孤独深渊。作为书名的狐狸出现在每一个人身上，从狡黠的作者，不论是Tagaki、谷崎还是皮利尼亚克，到默默地操控一切、却巧妙地将自己隐于亡夫墓碑之后的遗孀（原型大概是薇拉），到去国离乡的叙述者与宁折不弯的Bojan被排挤到边缘的孤独，到几近被历史淹没的Doivber Levin和Dorothy Leuthold，到意大利写作学校Scuola Holden精心编织的讽刺幻梦。

 

      正如皮利尼亚克写《关于故事》，Fox中也充满真真假假的人事，使读者分不清是确有其人（事）还是按需编造。虽然有时叙述者在个人史和作家史间过于跳跃，从密集紧绷的文本分析突然转到松散的私人经历，轻重节奏捏得没那么老道，但小说精心布置的巧妙结构还是赏心悦目，埋下的文学梗令人会心一笑，也值得深究。总之，Fox也许不能提供情节飨宴，但Ugrešić也有狐狸的狡黠和智慧，她的编织自有其别致的纹路，覆盖个体与历史、文学与现实、编造和真相、时间与记忆，并展示了小说中一流的文学批评。

 

       作者：Sound_Fury   转自豆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