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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者:(美)匡灵秀著
索书号:I712.4/5774
科幻作家特德·姜最为读者熟知的作品《你一生的故事》被好莱坞改编成电影《降临》,讲述了一个语言学家在学习外星人语言的过程中,预见自己的未来的故事。
1991年他的处女作《巴比伦塔》(又称巴别塔)获得了当年的美国科幻星云奖,这也是华人科幻作家第一次获得星云奖。
无独有偶,32年后,华裔女作家匡灵秀凭借《巴别塔》斩获2023年第58届美国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奖。
匡灵秀的《巴别塔》同样是关于语言,故事发生在19世纪20年代,瘟疫席卷广州,男孩罗宾全家惨死,而他死里逃生,神秘的英国教授出手相救,把他带往伦敦,只为使他有资格进入暗藏玄机的巴别塔内学习翻译魔法。
为何巴别塔的意象总能不断吸引人们的想象,创作一个个经典的故事?
自诞生之日起,巴别塔就和语言相互交织,众多文学、绘画作品中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画家彼得·勃鲁盖尔在1563年就曾创作过一幅著名的《巴别塔》油画作品,博尔赫斯也曾创作过一篇名为《巴别图书馆》的短篇小说。
传说在古老的时代,人们曾计划建造一座通天塔,以此传扬人类的功名。
然而这番雄心却惊动了神祇:如果凡人能完成这一壮举,今后哪里还有人做不到的事?
于是,神扰乱人类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到各地,建造通天塔的豪情就此化为泡影,人类的语言也从此分化,变得难以相互理解。
后世将建塔之地称为巴别,这座塔也就得名巴别塔——在希伯来语中,“巴别”是“变乱、混淆”的意思。
巴别塔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象征语言、翻译与交流的意象。
在匡灵秀的这部作品中,巴别塔是这个世界的翻译中心,也是魔法的中心。
魔法来源于翻译时丢失的语义,只要一个词翻译出来与原意有所差异,魔法就会在刻字银条上生效。
举个例子,“囫囵吞枣”这个成语与它的英文翻译“to accept without thinking”便是一对配对咒语,翻译成英文的过程中,枣的意思缺失了,但魔法银条却捕捉到了这点,生效后“甜腻滋味充斥着他的口腔。他快要被蜜枣噎死了。喉咙堵得严严实实,他无法呼吸——”。
书中也有像《哈利·波特》里隐形斗篷的隐形术,它借由汉语“无形”与英语“invisible”的配对翻译而生效。
无形——在汉语中是“没有形态,没有形状,没有实体”的意思。无即“没有”,形即“外形、形态、形状”。
无形不仅是“隐形”,也是“不可触碰、没有实体”。Invisible是英语中与之最接近的翻译。
这对咒语并非隐形那么简单,而是“没有了形态,飘荡着,扩张着。他们是空气,是砖墙,是鹅卵石地面”,如同遁入了虚空。
不过仅念出配对的词语还无法使魔法生效,更需要施法者能够像呼吸一样掌握这门语言,或者说能够在梦中说出这门语言。
主角罗宾渐渐觉察到,由于伦敦缺少可以使用汉语交谈的人,他的母语正在退化。
文中除了汉英配对的刻字银条,还有其他各种语言的配对银条。
比如伦敦的马车就有一对常用配对银条,上面刻的是Speed和Spēs。
Spēs是拉丁语,是英语Speed(速度)一词的来源,但这个拉丁语词中还包含了希望、好运、成功及达成目标的意思。
这样的配对使马车跑起来更安全也更快。
所以主角罗宾也需要学习拉丁语、古希腊语等其他多门语言,还需要不断练习汉语,才能确保自己仍然具备进入巴别塔的资格。
电报的发明、照相机的诞生,人们的衣食住行都与巴别塔的白银魔法息息相关。语言魔法就像流动的水一般,渗透进生活的方方面面。
但语言有时也充满了暴力,它们仿佛是一把利刃,充满了尖锐和残酷的气息,强势的语言挤压弱势语言的存活环境,甚至会使弱势的语言变得支离破碎。
刻字的银条是帝国力量的源泉,但使银条生效的关键却是英国“掠夺”的其他国家的语言,比如汉语,比如梵语。它使英国的舰队所向披靡,促使白银工业革命诞生,还帮助英国把全世界的白银卷入囊中。
随着学习的深入,罗宾沉醉于翻译魔法,却不知道自己和同伴即将卷入一场酝酿已久的阴谋当中……消失的学生,诡秘的社团,当恶意、嫉妒、贪婪和暴力充斥着这座理想之塔,是忠于自己的母语与故土,还是在异国他乡继续苟活,他们必须做出抉择。
1996年出生在中国广东的匡灵秀,4岁时和父母移居美国,小时候由于周围亚裔不多,一些同学会做鬼脸嘲笑她的东方脸孔。
有一次母亲给她准备小笼包带去学校,其他同学却说味道重,不愿靠近。
匡灵秀一直身处双语环境,在她人生最初几年里,她的中文更加流利。那时匡灵秀操着一口浓重的中式英语。但英语很快成了她主要使用的语言,于是她忘记了所掌握的大部分中文。
她非常熟悉罗宾的经历,她惊讶地发现,如果不常使用一种语言就很容易忘记它,以及失去用一种语言做梦的能力是多么容易。
大二时匡灵秀回到北京当义工,这段回国经历,使她逐渐对中国文化产生认同。
美国教科书中从不提及的中国近代史,从她的外公、外婆口中缓缓道出。她的父亲带她回老家祭祖,登南岳衡山,只为使她多一份对故土的了解。
受此影响,重回校园的匡灵秀转攻中国历史,她曾在牛津大学的大学学院攻读当代中国研究的硕士学位,这也是《巴别塔》故事发生的校园。
她觉察到了牛津与众不同之处,“牛津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也是历史悠久但令我惶恐不安的地方,只有极小一分子能收获其真正的认可”。
于是她参照牛津史与过往学习经历,描摹着这个古老的地方。
如今她在耶鲁大学的东亚语言与文学系攻读博士,同时作为一名翻译工作者,她就和故事的罗宾一样,经常徜徉在英文和中文之间,还同时在学习其他多门语言。
殖民主义、身份认同、语言翻译、暗黑学院……这些既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又包含了她的阅读体验。
当人物的选择与历史的走向相互重叠,小说的厚重由此显现。
作家苗炜老师评价说:“如果你有耐心,会发现这个故事的迷人之处,语言不就是魔法吗?”
科幻作家陈楸帆老师评价这部作品“如同一件自我指涉的精巧艺术品”。
或许正是因为书中种种元素的精妙组合,全世界的读者都为之痴迷。
在Goodreads网站上超过13万人为巴别塔打出4.24的高分好评。“星云奖”“轨迹奖”“英国国家图书奖”等奖项也纷至沓来,相继为这本小说欢呼喝彩。
在小说第八章,普莱费尔教授在课堂上借用翻译界众所周知的意大利俗语“翻译即背叛(Traduttore traditore)”来说明完美的翻译不可能存在。
翻译是戴着镣铐舞蹈,是遗憾的艺术,是巴别塔的诅咒。
不存在与生俱来的、所有人都能完美理解的语言。语言就是差异,是成百上千种不同地看待世界、在世界上行走的方式。它们是包含在一个世界中的上千个世界,而翻译就是为了在这些世界之间行走所付出的努力,无论这种努力是多么徒劳。
既然如此,那么翻译一本关于翻译的奇幻作品,是否有其必要?
钱钟书先生曾做过相关的论述。好译本的作用是“消灭自己”,因为它吸引读者去阅读原作,而读者在读到原作之后便会将译本抛开;反之,坏译本却能起到“消灭原作”的效果,因为拙劣的译文代替作者赶走了读者,读者觉得译本不忍卒读,就会连原作也不想看。
《巴别塔》恰恰是一本值得读完译本再读原文的书,对于热爱语言文字和翻译的朋友来说,这本书能让你收获双倍甚至三倍的乐趣。
译者陈阳老师在翻译过程中做了十足的努力,除了交来几十万字的译稿之外,还附上了一份近5万字的翻译手记,既有翻译过程中查证的资料,也有对牛津当地风土人情的写就,还有故事时间线的梳理,在最大程度上还原了这本奇幻之书的风貌。
将这样一部英文作品引进国内,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翻译。
图书护封在沿用美版原版封面的同时,注入了对巴别塔新的理解。封面魔法能量线往塔尖汇聚象征着巴别塔在这个世界魔法中心的地位。
当然,完美的翻译并不存在。这不是否定翻译之必要的理由,翻译的本质是在语言之间搭建桥梁——只要语言的差异还存在,翻译便不可或缺。
语言的外壳下包裹的是历史,是文化,是民族身份,是文明由诞生之初一路走过的全部记忆。
巴别塔的断壁残垣始终静静矗立在思想的彼岸,至于它究竟是诅咒还是赠礼,最终还是取决于我们自己。
(转自豆瓣,作者:中信出版无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