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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者:(法)安妮·埃尔诺著
索书号:I565.4/1586
2022年10月6日,瑞典文学院宣布,本次摘取诺贝尔文学奖桂冠的,是82岁高龄的法国女作家安妮·埃尔诺。诺贝尔委员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对安妮·埃尔诺的评价是:“用简单、干净的语言进行书写,描述了羞耻、羞辱、嫉妒,其行为令人钦佩。”
在此之前,有16位法国作家先后荣获这项殊荣,而安妮·埃尔诺是唯一的女性作家。为此,法国总统马克龙第一时间送上祝贺,称赞她是“女性自由和那个世纪被遗忘者的代言人,50年来一直在书写一部关于国家集体和亲密记忆的小说。”
得知这一消息时,安妮·埃尔诺非常意外,在接受法国国际广播电台采访时,她这样说:“这个消息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头脑一片空白,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相信自己获得了诺贝尔奖;我想到了父母、家人,感觉在他们眼中,也许我已经做到了最好。”
82岁的安妮·埃尔诺,为什么还要在意在“父母眼中”的自己有没有做到最好呢?这是很多人都想弄明白的秘密。
安妮·埃尔诺出生于1940年9月。小时候,她跟随父母居住在法国西北部诺曼底大区的伊沃托小城。父母没什么钱,开了一家咖啡馆,兼卖一些杂货,收入不多,勉强可以糊口。
尽管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但父母对这个独生女却非常宠爱,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就算是再顽皮,也不会数落她,甚至倾全家所有把她送到私立天主教学校,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够好好学习,实现“阶层的向上流动”。
这个要求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对安妮·埃尔诺来说却是个巨大的压力,因为学校里的同学都来自贵族阶层,只有安妮·埃尔诺出身普通。好在,她凭借着聪明的头脑,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不仅顺利地考上了现代文学硕士,还取得了当时难度非常大的国家教师资格证。
凭借着良好的教育背景,24岁那年,安妮·埃尔诺得以嫁给中产阶级出身的公务员菲利普,并先后生了两个儿子。1980年,她与丈夫离婚了,从巴黎搬到法兰西岛大区的塞尔吉市,至今仍然住在那里。
可以说,安妮·埃尔诺实现了父母的愿望,做到了阶级的迁跃,然而,她却始终觉得痛苦。用一位文学评论家的话说:“安妮的痛苦来自阶层变节,她既不愿回到自己所来自的阶层,也不能完全融入自己所身处的阶层。”
为了对抗精神内耗,安妮·埃尔诺开始写作。她以自己为蓝本,先后创作了《空衣橱》《他们说的或一言不发》《冻僵了的女人》三部自传体小说。
此外,她还相继创作了《位置》《耻辱》《单纯的激情》《迷失》《外部日记》《外面的生活》《正发生》《一个女人》等作品。这些作品内容涉及社会地位、婚姻、两性关系、生活环境、堕胎、阿尔茨海默病、亲人离世等等,每一部都含有她本人的亲身经历,因此,安妮·埃尔诺也成为了著名的自传体小说作家。
通过安妮·埃尔诺的作品,读者们了解了她的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然而这并不是她的全部。
2010年,有家出版社组织了一个活动,请来一些知名作家,让他们给陌生人写一封信。安妮·埃尔诺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写下了这部作品《另一个女孩》。谁也没想到,在这部作品中,安妮·埃尔诺竟主动揭开了内心深处的一件秘密往事。
这封信是写给她姐姐的。
原来,以安妮·埃尔诺父母的经济条件,只够养育一个孩子。在安妮·埃尔诺出生之前,曾经有一个姐姐,但是在6岁那年,姐姐不幸因为白喉死去了,几年后,父母才决定再要一个孩子,这才有了安妮·埃尔诺。
可是,在安妮·埃尔诺10岁之前,从来没有人对她提起这件往事。直到10岁那年,她从母亲跟别人的对话中偷听到了这个秘密。
安妮·埃尔诺的幸福感,就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死去的姐姐吉内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进入了她的生活,成了她和父母之间的“另一个女孩”,时刻煎熬着她,令她嫉妒和气愤。
要知道,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家中的独生女,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可那天,母亲对别人说起那个死去的孩子时,加了这样一个评语:“比她(指安妮·埃尔诺)可爱。”
听到这个评语的那一刻,安妮·埃尔诺感觉天都要塌了。她在《另一个女孩》这部作品中这样写道:
“可爱”。我好像已经知道这个词不会用在我的身上。根据我的行为,父母平时是用这些词来形容我的:“胆大妄为”“臭美”“贪吃”“无所不知小姐”“令人讨厌”“你着魔了”。但他们的指责对我影响不大,反而让我确信他们是爱我的,他们无微不至地关心我,不时地送我礼物,这些都是证明。独女,被宠坏了,因为只有一个孩子,总是在班上轻而易举地拿第一。总之,我感到自己有权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60年后,我还不断地遇到这个词,不停地想弄清它于你、于他们而言是什么意思。那时,它的意思马上就跳出来了,瞬间改变了我的地位。在他们和我之间,现在有了你,别人虽然看不见你,但你被挚爱,而我被排斥,被推开了,以便让位给你。我被推到阴影里,你则在永恒的光芒中高高地翱翔;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独生女,不存在相互比较的兄弟姐妹,而你出现了。
尽管周围的人都对吉内特的事情绝口不提,但安妮·埃尔诺依然能够从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中感受到她的存在。对父母来说,姐姐是仙女,是圣物,是上帝的宠儿,是他们感情的纽带。不管他们如何争执、吵架,只要提起姐姐,他们便会和解。于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安妮·埃尔诺憎恨和嫉妒的对象。但同时她又觉得内疚,觉得如果没有姐姐的死,就没有她的出生。“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你死了。我替代了你。”“为了让我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必须在6岁时死去。”
这种矛盾的情绪,多少年来一直让安妮·埃尔诺背负着巨大的心理负担。她从来不跟父母确认这件事,但始终牢记着这个秘密,直到父母去世后,她依然在给父母上坟的时候顺带着给姐姐带一盆花。
素未谋面的姐姐,是安妮·埃尔诺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是令她压抑、怨恨的根源。她嫁人之后便远远地逃离了家乡,并且决定死后不跟父母和姐姐埋葬在一起。直到进入了老年,她才慢慢试着与这件事情和解。于是,在《另一个女孩》这部作品的结尾,安妮·埃尔诺这样写道:
几天后,我将去上坟,这是万圣节的习惯。我不知道这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不知道是否有这个必要。不知道写了这封信后我会感到耻辱还是骄傲。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写这封信,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我想了结一笔想象中的债,我的生是用你的死换来的,我现在把它还给你。或者是让你重新复活,重新死亡,以便与你两讫,与你的影子两清。逃离你。
《另一个女孩》这部作品短小精悍,安妮·埃尔诺用平淡的语气讲述那些日常的琐事,却能让读者看到她内心的真实世界。比如她提到自己对姐姐矛盾的心理时这样写道:
看得出来,你不是为了活着而生的,你的死是宇宙这台计算机编了程的。正如博絮埃所说,你是送到世上来“凑数”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冒出了这种残忍的想法,这让我感到恐怖,也让我产生了罪恶感。我羞耻地感到,自己也认为你必须死去,牺牲你是为了让我来到这个世上。
不曾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事。只有白喉流行病,而你没有打疫苗。根据维基百科,白喉疫苗直到1938年11月25日才开始推行强制接种,而你于此7个月之前死去。
纵观整部作品,没有波澜起伏的复杂情节素描,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宏大场面描写,然而在这平淡诉说的背后,我们不禁要问:是什么导致了安妮·埃尔诺对素未谋面的姐姐吉内特的嫉妒和憎恨?
答案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信任危机。
在孩子眼中,父母是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无论父母怎样对孩子,孩子都会深信不疑,并确信父母是爱自己的。然而安妮·埃尔诺却在偷听到母亲讲述姐姐这件事时,发现父母对自己有所隐瞒。
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开始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原来,父母最爱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姐姐,我只是姐姐的替代品罢了。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父母不告诉她关于姐姐的事,也许只是不想面对痛苦的回忆罢了,但在孩子的眼中,这种行为却代表着背叛和欺骗。这也直接导致了她与母亲长达数十年的针锋相对、无法互相包容的相处模式。
难怪在小说的开头引用了已故美国小说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的一句话:“孩子不幸,是因为他们轻信。”
世上没有一条路通往真诚,因为真诚本身就是通往一切的道路。很多时候,真诚可以避免一切矛盾的产生,尤其是在家庭成员之间,更需要真诚的交流。
不要让“隐瞒”和“回避”,成为伤害亲人的武器。也许,这就是《另一个女孩》想要告诉我们的道理。
(转自豆瓣,作者: 人类救星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