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时间:2023-10-27 16:13 访问量:2588 信息来源:
责任者:(日)坂本龙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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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坂本龙一的自传《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和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感触很深,两部作品皆是在他患癌之后所创作,所以在阅读和观看时,便自然带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常常在想“影片里的这个人真的去世了吗?即使是如此生动,情感如此丰富的人?”在自传的最后,采访者铃木正文回答了这个问题。
“像无法言语的人类诞生之前的灵魂那样,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也已经存在着某时某刻某地的“坂本龙一”,那么我们内部的版本容易可以(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成为现实的存在,若如此“坂本龙一”将超越210年(前文提到家人认为坂本龙一度过的岁月相当于普通人的三倍)继续活下去吧。”
在自传的第一部分,坂本龙一将这一部分命名为“与癌共生”。他认为宁愿“与癌症战斗”倒不如“与癌症共生”。动物的生命方式是自然地活着和自然地死去,只有人类从中脱离出来,选择极其痛苦的方式来延长为数不多的寿命。尽管如此,坂本龙一依旧选择了放疗和化疗,他直言道“这与我的想法是矛盾的”他同时也通过大量篇幅来描述自己在治疗癌症中所经受的痛苦。不过他也同时将自己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详细地展现给了我们。第一是来自家人的鼓励,第二是与友人的来往,第三则是对于音乐事业的热爱。在后来的日记里他提到“对我来说音乐就是通往山顶道上的茶屋。不管有多累,只要看到它就会加快脚步,吃了饭团登山的后半程也能精神抖擞啊。”
他在自传中提到了他在从前未在公众发表的一些观点,例如他对《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和《energy flow》的看法,前者让他贴上“因《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而闻名”的坂本龙一而感到苦恼,后者则被称为“治愈系音乐”而让他毛骨悚然。身为一名音乐家,再可怕不过的就是被打上了标签,定上了性质。在这种影响下,创造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会被这些标签给束缚住,即抹杀了音乐的创造力。这种影响是可怕而不易自知的,当自身一种作品得到认可,人在往后的创造过程中便会不自觉地体现这种作品的影子。现如今,有多少歌手在一两首歌爆火之后销声匿迹的?若你有意去听听他们其他的作品,便会发现他们其余的作品皆带有成名作的影子。仿佛不按照这条老路走下去,就无法创作了似的。在快节奏的生活中,相较于整首歌的听感,人们似乎更在意副歌部分的抓耳程度。而这注定会使音乐产业在一定程度上的倒退。在面对这种困境时,坂本龙一没有因为被打上了标签而创作受阻,也没有否定听众对成名作品的喜爱。他认为作品受到了认可当然值得令人振奋,但应当在此基础上进行不断地突破和改进。他用作品展现了他的想法,他改编了许多原先的作品,有时是改变了原先的编曲和作曲,又或是运用不同的乐器,甚至运用纯自然的声音演奏《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即使坂本龙一并未说过,但他的作品里无一不在诠释“经典并非不可超越”。
2011年3月11日,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福岛核电站也因为地震带来的海啸随之熔毁。导致福岛沿海辐射指数剧增。坂本龙一在目睹地震造成的废墟后,直言“人类根本无法与大自然抗衡”,同时也认为这片废墟是“人类无法企及的艺术”。即使是最为震撼的绘画作品,也会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随后几个月坂本龙一发起了“more trees”的活动。用筹集到的钱帮在地震海啸中失去家园的市民建造100座由木材所建造的住房。最后筹集到了2.4亿日元。随即又与全国会议乐器协会成立了“儿童音乐再生基金会”,免费帮助在地震中失去乐器的孩子修复损坏的乐器和购买新乐器的费用支持。在纪录片的开头,坂本龙一就出现在反核电的示威活动上,表达对于核电这种发电方式的不满,“在福岛之后保持沉默是野蛮的,这就是我的信念”。
“实际上,把握与受灾的人们相处时的距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绝不想重提悲惨的话题,也不敢轻率地对他们说加油,但我很希望能通过音乐向他们传达哪怕一点点的支持的心意。”这是自传中坂本龙一在这一部分的结尾。这是众多能够体现他谦虚性格的片段之一,前文已经提到他在患癌时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几乎难以忍受。他在制作音乐的同时,也兼顾参与着日本社会慈善事业。这几乎难以想象,人的体力是有限的,而在这份体力内能做的事并不受限制,这取决于人的意志力,热爱和精神。有多少人在庸庸碌碌的漫长岁月中一事无成,只注重短暂的快感,而从未想过将精力投入到某件有意义上,竟能使生活充满意义,在其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纪录片运用了双时间线交叉叙事手法。分别是2012到2017年由导演组织拍摄的坂本龙一的镜头和三四十年前ymo乐队时期以及参与制作《末代皇帝》《战场上的快乐圣诞》的片段。全片节奏舒缓,用了比较多拍摄坂本龙一创作音乐时的长镜头,以及他对于音乐灵感的来源和创作时的感悟。双时间线的设定主要是凸显坂本龙一本人、社会问题、音乐创作形式在几十年里发生的变化。先前的时间线主要是坂本龙一在ymo乐队制作实验音乐的和参与电影原声制作的经历。而坂本龙一在患癌后对音乐和人生的探索则是纪录片的主导。他开始追求对自然音乐的探寻,在曲目中使用在日常生活中被忽视的音效,例如树林中风穿过叶子而产生的震动、北极冰雪的融化声、流水声,他让这些原始声音直接排列,崭新的音乐也逐渐成形。纪录片最经典的片段,则是坂本龙一蹲在北极冰原上,将录音设备由绳子吊着沉入裂缝下的流水,他说“这是我听过最纯粹的声音”
2012年初,有一架被海啸淹没的钢琴被打捞了出来,坂本龙一得到消息迫不及待前去观看,当他用这架钢琴演奏时,竟发现其能演奏出与一般钢琴不同的独特演奏声。当他接手这部钢琴后,用这部“海啸钢琴”创作了专辑《异步》。他意识到,人造乐器在某些方面不如自然音效。“钢琴的变调并不是坏了,而是它努力想要弹奏出自然本身的旋律”。
患上癌症,再自信乐观的人也会感到绝望。能够致死癌症不单单是一种病,而是在告诉病人“你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在这种打击之下,大多数普通人会失去对生活的希望,在死亡的重压下一步步磨灭信心。也有极端少数人像美剧《无耻之徒》中的弗兰克一样抱有“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活”的态度,他患上肝癌后,依旧每天喝酒、吸大麻。“无论如何都会死,为何不尽情尽兴呢?”在他在被宣告没几个钟头可活时得到了一颗肝脏。他对着天空大喊“你就这点本事吗?我,弗兰克·加拉格还活着!你输了,混蛋!”在他眼里,癌症可能会夺走他的生命,但无法让他停止鬼混下去。
坂本龙一坦言在死去之前,他还想作出能让一百年以后还能被人铭记的作品。他毫无疑问地做到了。在最后的两年里,他在多部电影里担当原声音乐创作。以永恒的形式留下了自己的生命。在日记中,他写下“活着好麻烦”“没有精力”,但与此同时他又不断地将剩余的精力投入到音乐创作和事业中。曾经的组合ymo成员高桥幸宏也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在他去世后,坂本龙一说“幸宏,抱歉啊,我会再努力一下”。
因为不知死何时将至,我们仍将生命视为无穷无尽、取之不竭的源泉。然而,一生中所遇之事也许就只发生那么几次。曾经左右过我们人生的童年回忆浮现在心头的时刻还能有多少次呢?也许还能有四五次。目睹满月升起的时刻还能有多少次呢?或许最多还能有二十次。但人们总是深信,这些机会无穷无尽。
——《遮蔽的天空》(1990)
《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的书名便出自于此,这部电影的原声制作配乐由坂本龙一担任。书中他说“当时这段话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但并没有太多感同身受”。在患癌后,这段文字使他获得力量,让他有了在生前创造更多音乐的想法。我也不禁思考,在看似无穷无尽的人生中,有哪些片段是我们真正值得记住的呢,做过的事是真正能让人有所回味的?也许在平凡的人生中寻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事物,才是最重要的吧。
最后
艺术千秋,人生朝露。
Art is long,life is short.
(转自豆瓣,作者:听见冬天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