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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有如候鸟
德胜读书会 第五十八期
第十六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名家讲座
嘉宾:周晓枫 麦小麦
时间:4月22日(周日)14:30
麦小麦: 周晓枫是今年华语文学传媒盛典年度散文家的获得者,她是一个非常专注的作者,她经常说她不是畅销作家。她的朋友说她的写作是有门槛的,选择了这样一条写作道路,就注定不是一个流传很广的畅销鸡汤性作家。方希之前说过,你之前的写作是阳光、沙滩、爱情的,当年的作品只有呼吸系统,没有排泄系统似的。但是我们现在来看周晓枫的作品像这本《有如候鸟》,大家会觉得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所以我也很好奇晓枫是什么时候改变这种写作道路的?
周晓枫:我和方希是彼此青春成长中的阴影,她说我原来的性格是隐忍的。我自己的家教是比较严谨、克制的,不是那种特别能释放的人。其实作文是要放得开也要收得紧,但这个很难调控。以前我会不喜欢人家看到我去洗手间,我认为这是很难堪的。2005年的时候我获得冯牧文学奖,李敬泽说我的写作冰清玉洁,给的是一段很高的评语,但当时候读出来是用一种追悼会的语气在念我的名字。我去的时候大家都说李敬泽对你的评价特别好,都用那种没有杂质来评价你。但从他的评价里我也听到了我的局限。
比如一条蛆,从小把它放到无菌的保温箱里愉快的长大,再把他放回去自然环境里会很难存活下来,因为身体的免疫系统被破坏了。这就是生活的局限,我就想在文字中有所调整。
麦小麦:《有如候鸟》就开始接触到生活很阴暗的一面。
周晓枫:有的时候我们发现一些东西影子很重的时候是光芒照耀最明亮的时候。我自己觉得有的时候我们写东西很爱平面,比如说我们写妈妈都是慈祥的,父亲是恩重如山,很标签化,像大家都是同一个爸爸妈妈。我们每个人内心沉淀的不愉快好像都不能带到文字之中抒发。我觉得我在写黑暗的时候不是我心怀叵测,一个人告诉你路上有很多的坑,一定不是想让你掉下去,而是提醒你。比如我写了很多魔鬼类的我不觉得有那么黑暗,我们描述魔鬼的时候也许不是征婚启事的几张照片,也许是出于警惕,在通缉令上的一个形象。
美国小说家奥康纳说:使我们看见黑暗的唯有光,并且这光可能远在作品之外。奥康纳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美国的小说家,文笔特别犀利,39岁死于红斑狼疮。她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她说:其实有时候要是怀着特别磊落的心也不会怕别人跟你说什么话,你可以直击黑暗。而且在那个过程中,就像打疫苗的过程中,在文字接触了给自己一个警示。
麦小麦:那你觉得这样的写作给你生活带来的是什么呢?晓枫是生活中的段子手,但文字确实是不一样,会潜入人性很深暗的地方去写,而且毫不留情。
周晓枫:我觉得让我更诚恳了。我们写散文的时候很容易把自己的某种美德带到文字中,潜在的希望阅读者对我品德上的承认。我自己是觉得写得磊落会增加自己的勇气。我开始也是一个老实的孩子,完全不能想象写女性成长怎么面对父母。当我第一篇女性成长文章写出来之后,我父母看到了的时候成为我重新出发的圆心,原来的直径变成了半径我可以走得更远。像《离歌》写了一个出生寒苦的孩子一路非常不容易,一个被生活消灭的过程。爸爸妈妈复原了当年的难堪,她们觉得我如此宽容的人为什么能写这样的东西。我觉得这样我比以前勇敢,同时我也改变了我父母的某种认识。这是对我生活实际的改变,让我知道很多的恐惧来自于自我威胁和恐吓,真正降临到身体是要更有承担的去面对。
麦小麦:其实我们这一代人很多跟父母的关系,就是会划一个框框自己在里面,我们的儿女也必须照着框来培养。而我们受到更多更杂的教育然后跳出了那个框,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大,然后父母发现我们在框之外了。但是其实这是一种解放。晓枫对散文这个文体情有独钟,有过各种各样的论述,那为什么要执著用于散文的题材?
周晓枫:喜欢散文是我自己在整个青春期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太多骄傲的事情。小时候写作文被老师表扬过,其实我骨子里是一个很懒惰的人,不是一个特别好学激进的人。我觉得散文和语文离得很近,诗歌需要有很大的天赋,小说几乎是必然要接受训练。所以一直写散文不是我执着的选择,是我抱住散文的大腿,我没有更多的选择。很多人可以像海鸟一样任意穿梭,我就像母鸡一样,我生活比较窄。我的生活地域和家庭关系就是缺乏成长,不会过了这个阶段就会翻天覆地的成长。所以没有那么多辽阔世界和丰富的题材,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别人想散文可能是很空的概念,但对于我来说很具体,他要求诚实和珍惜自己所有到手边的题材。因为小说和散文不一样,题材不能说一次报废但也差不多,所以第一次就要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散文教会我要珍惜和诚恳,要更无畏的探索陌生。散文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要不断的接触,我会尽力的去像战地记者一样去接触题材。
麦小麦:《有如候鸟》写一个女性的成长,其实是非常小说的题材,离我们很远,有原型的吗?
周晓枫:比如说我想写一个人的迁徙,不仅是从故乡搬到别的地方的迁徙,还有心理的迁徙。我以前是一个很怯懦的人,以前我看到麦克风就像手榴弹一样,后来慢慢的可以侃侃而谈,其实这是心理上的迁徙。比如说经历的迁徙,从往事的威胁中迁徙出来,甚至是消化了往事中的阴影,让他像花泥一样滋润的你绽放的东西。其实这些都要通过心理的迁徙。这些要怎么组织过来,我可以写十遍散文,我可以写不一样的十个故事,分成十个片段去写。但是有的时候写作是滴水穿石,就是加法关系到最后变成了乘法效果。所以我虽然可以写八个片段表示不一样的迁徙,但我觉得把他集中在一起完成一个相互映照的关系会更好。所以后来在想要搭在什么样的土壤上让他能完成互相映像的效果。后来我想写一个女孩远离了家人,遭遇了个人羞耻无法消化,在陌生的环境里在水土不服中寻找再生的可能。如果把所有的片段组接在土壤中,所释放的力量要大于片段。我特别怕交代生活原型,因为没有办法回答是或者不是,所以我只好保护我剧中的主人公留下可能性。我在写任何人物当中都在我内心体验过,不是完全的真实或者虚构。
我觉得散文很像个留鸟,所有对远方的实验和他人的观察,所有在未实现的风景都在小说、诗歌里呈现的。散文没有像候鸟一样真正拥有自己的翅膀的。要有一个内心的磁力和不倦的动力,也知道自己的故乡来自哪里,这样不断折返的过程可以锻炼信心和力量。所以我觉得正好和散文的主张有映照的地方。
麦小麦:所以让散文成为自由自在的东西,而不是单纯的在乎形散神不散的东西。
周晓枫:其实谁规定散文一定是形散神不散的。对自由的解释,也带有约束。散文一直主张很浅淡的,觉得我们往往觉得一种绝对至上。我觉得素食主义者挺好,可是我自己特别爱吃肉。我们是千姿百态的,不能拿羊的标准要求狼。我觉得作为形容词要精确定位的过程中,透露出和描写对象的关系。其实把它归于名词也好、动词也好,只有两个最大的动词就是生与死。在这个之间所有的填充物要我们一生用我们情感和处理方式去填写。形容词是非常个人属性的,给你精确找到这个“地方”。我不认为写的多的或者少了是一个问题。我觉得一定要把人的细腻和复杂等不一样的东西代入才会用到这些词。一个看起来平凡的词用到一个地方就会很绝妙,会有生机,如果匹配的不好就很做作。我是靠运气写的,只有瞬间天赋降临到身上。
我的理想是题材在哪我就在哪。其实我写过特别温暖的东西,我写得一个小精灵特别善良有爱心,但每天的工作是给小孩子送噩梦,后来让最大的魔王去送噩梦,大魔王需要朋友但没有人跟他交朋友。有一晚去一个孩子梦里,孩子抱住他了,原来孩子是盲人。大魔王还给孩子唱歌,小孩子还用盲文把自己的名字写到大魔王的手心里面,很温暖。
麦小麦: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或者什么样子的电影?
周晓枫: 我喜欢看科普读物,知识性描写很多,也会训练自己的准确。其实我们中文系的人特别浮夸,特别喜欢炫耀自己会偏离。科普训练不仅准确,非常有魅力。很多时候科普读物就是让人不偏移的描述对象,这里面不仅仅是写作技巧更包含了尊重。我很喜欢看电影但不喜欢参与电影。但是我很喜欢电影的表示手法,我一直说我的散文里面有很多小说手段,其实不对,其实我受非常重的电影影响。电影有强烈的画面感,带人身临其境,描述画面感的时候,他所辐射出的魅力大于语言艺术。他会带给你非常奇异的想象方式。
陈子漫:散文和小说本质区别在哪?
周晓枫:我现在找不到边界来,小说是空罐子,散文是用陶片拼起来的罐子。我自己的体会小说是告诉全部,散文把东西翻给你看。小说整个过程中都会让你疯了一样跟进,发现告诉你谜底的时候给你更大的谜面。散文是把什么东西都告诉你,一步步地告诉你。所以我一直在找小说和散文的边界,尤其是以前小说是进行时态,散文往往用一种完成时态,用老人的心态告诉你体验总结是什么。我们这一代人开始用一种正在进行时态,我不想告诉你接下来会怎么样。所以我觉得这种时态写作的边际已经开始模糊了,还有清晰的边界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我也靠边走,不知道哪里会碰壁。这个概念是没有解决的问题,所以我一直在贯彻之中。
徐家平:怎么培养小孩子写作文不要给老师投诉?
周晓枫:我觉得要用真心和老师允许的范围找到一个平衡点。开始的过程是格格不入的,但好处是入情入骨,一开始是难的,但不要让自己轻易进入那种语境去写,一进入就不会爱作文了。我觉得用真话,说局部真话也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要侮辱性的话,掌握好自己的尺度。我当年写作文我一句假话都不会说,我觉得这个看你要什么样的考验。
姜荣:《有如候鸟》怎么来欣赏?
周晓枫:美不一定让人舒适,可能会让人思考疼痛,层次会变得更丰富了。我是觉得很多时候我们适应了,像儿童的时候我们只适应甜。随着成长我们接受了五味,我觉得我的写作就像如此。我写了明亮和幽暗的东西。
刘虹:我是一个语文老师,一个班四十个人有三十个选材都是一样的。我都没法下手批改,现在的孩子思维都是固定的。要怎么教孩子选材?
周晓枫:在作文里个别孩子显得有感情,一定要给他鼓励。如果有这样的孩子哪怕是细节的表现,就要鼓励。我建议给一个很大的鼓励,所有的言传不如给他点奖励。
赵一乐:老师觉得出色的散文应该配备什么的元素?
周晓枫:真正的散文统一的标准很难,我自己觉得没有唯一的绝对。第一是语言上要过关。不要把别人的话反复重复,不要人云亦云的话。要有自己的新鲜体验和认识。我们看到的不是语文考试,我觉得散文有很多观念是自己裹小脚。
现场记录:麦思懿
现场摄影: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