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6月3日 来源:珠江商报 作者:李健明
桃李无言 花自红
——顺德文史札记四则
顺德人喜欢藏书
一直以来,顺德人都喜藏书。虽没出现宁波天一阁那样名满天下的藏书楼,但作为商贾通埠,人士迭出的岭南壮县,明清两代,藏书之风十分盛行。
至今,龙江的儒林街、快子街就是清代的明新古印局,从1908年到1931年间这个书局刊印了大量史、医类书籍。其他地方的印书馆,如大良正文堂、伦教同文堂、龙山进文堂等皆名闻遐迩。大量印书馆的出现,有力地促进了藏书业发展。
另外,不少藏书家本身就是大学问家,因此,一大批顺德籍学者引发了持续数百年的藏书风尚,如明朝太师梁储的“奎翰楼”、清代李文田的“泰华楼”、梁廷楠的“藤花亭”、辛耀文的“芋花庵”、黄节的“蒹葭楼”等,乃至现在香港的“学海书楼”,皆因藏主爱好与学术趋向相异而使藏书显得各具特色。如李文田的泰华楼,因宋拓秦篆《泰山刻石》及宋拓《西岳华山庙碑》都是世间文化珍品,因此他取两块碑文首字为“泰华楼”,后又改为“赐书楼”。李文田收藏的书籍,多为子、集,而且大多是人间不常见的珍贵版本,也略有些宋元旧本,至于明代野史,都属手抄本,数量多达百多种。作为高官,他还收藏了不少当时名贤的文集,且大多为珍贵秘本,平常的藏书家都闻所未闻。李文田对版本目录研究深湛,因此,他对所藏书籍,都在书衣上撰写题识,清晰记录其卷数版刻,并严谨地辨正书中疏漏短长。
民国时期,黄节和邓实在上海创办国学保存会,并设有藏书楼,对流传民间具价值书籍进行搜罗保存,他们还将收藏的15万册藏书逐一撰写书志,登载在历期的《国粹学报》上,对保存古旧典籍,整理传统文化,促进文化研究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清代乾隆年间,顺德马岗逐渐发展为岭南的雕版印刷中心,吸引着苏杭一带书商来马岗刻版,然后再将书版运回苏杭印刷,特别是许多文人墨客、官员商人都喜欢将自己的著作拿到马岗刻印,大诗人袁枚的《随园诗华》用的就是马岗刻本,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顺德人,也不甘落后,藏书之风日炽。
顺德杰出学者们的老师大多为外县人
仔细回溯顺德古代、近现代文人的学术源流,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现象,那就是顺德的状元、探花、出众的学者,他们的老师或师祖大多不是顺德人。
明朝的武状元朱可贞求学番禺;清代才士黎二樵艺成广西;状元梁耀枢的祖师是南海大儒朱九江;探花李文田转益多师,少年时代求学南海名师何铁桥、佛山名士梁九图;画坛奇才李子长求学于新会大学者陈白沙,跟随多年.深得其谛;被康有为誉为“岭海名儒”的简朝亮,是朱九江的嫡传弟子;著名诗人学者黄节,又是简朝亮的得意门徒,也就是朱九江的再传弟子;晚清维新派中坚分子麦孟华,十七岁便入康有为的万木草堂与梁启超一起同窗问道,民国大名士罗瘿公、大书法家罗复堪则是康有为的及门弟子。
明末才建县的顺德,其文化底蕴与番禺、南海、新会等地相比无疑显得单薄与肤浅,因此,即使是可腾空冲天的蛟龙,也颇缺乏可供它们沉潜伏蛰的深潭与点化引导的名师。
因此,几百年来,一批批天才卓异的有志之士在本地熟读四书五经后,深感家乡难以满足他们探赜索隐并与大师直面对话的迫切要求,只好理智而果决地拜别父母,负笈登舟,来到一个崭新但更开阔的天地里垂手师门,陶铸学问,并默默地沿着前人留下无数足迹的学术之道奋力跋涉,用智慧与勤奋敲开成功之门,从而化成一个个令后人引以为自豪的符号。顺德能在今天拥有如此丰富多彩的文化艺术,也确是因了他们吸纳四方学术精华,融汇创新之功。
若他们一味固守故园,井中自大,在有限的故纸堆中讨生活,那么,在日后群星灿烂、各领风骚的学术舞台上必渐捉襟见肘,而他们却聪明地在关键的时候突破瓶颈,为日后左右逢源,目送手挥奠定了坚实根基。其眼光与勇气,确实更值得我们借鉴与学习。
唯一进入中国古代文学史的顺德人:北滘广教梁有誉
凡是读过中国文学史的人都晓得明代有个“后七子”的词汇。那是晚明声势浩大,提倡拟古创作的文学思潮。其中有大名鼎鼎的李攀龙、王世贞等人,还有大家都熟悉的《报刘一丈书》的作者宗臣,当然,更有顺德北滘广教人梁有誉。
梁有誉自幼聪明过人,“童时日诵数千言,长益湛思百氏,所为诗文绝工。”他少年时代师从岭南文献大师、有“粤中韩愈”之称的黄佐读书,更是日精日进。他29岁成进士,其出色的诗作很快便为人们所注意,并与王世贞、李攀龙等诗坛领袖相与莫逆,并结成诗社,一时从者甚众。他们更针对当时文必八股,诗从理气的弊端,极力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艺术主张,力图以复古振衰救弊,力挽文风,以维护文学的独立性,在明末影响深远。
作为少年俊才,梁有誉奔走呼告,摇旗呐喊。当时严嵩的儿子严世藩看他非池中凡物,便有意笼络,但“誉耻为亵狎,遂谢病归”。回家后,他闭门读书,概不见客,筑“拙清楼”侍奉母亲,并悉心教育几位弟弟,最终他们都学有所成,人称“三梁竞爽”。
不过,梁有誉一直弱质纤纤,难禁风雨,他在1556年携带干粮到罗浮山游览,但还没到就遇上台风,令衣衫尽湿,不慎外感传里,不久沉疴难挽,最后竟一病不起,年仅36遂。与梁有誉相识最早的王世贞沉痛地作诗写道:吾道有千古,斯人无百年。可见其对梁有誉评价之高。
梁有誉的诗作精研沉雄,如“愤无勾践三千士,死恨田横五百人”、“白雁影斜红树暗,青猿声断岭云空”。因而大诗人钱谦益说:公实(梁有誉字)虽列五子七子之间,而无叫嚣之习,殊有风人之致。
一直病气恹恹的梁有誉对死亡总有种特别预感。因而他对好友宗臣说,你日后必富贵,但寿命不长。他又自叹说,我也将不久存人世。后来两人都果然在正当年撒手尘寰。
黄士俊几件不为人知的小事
作为状元故里,关于状元黄士俊的传说,如“读书鹅山绿竹亭”、“倒植松竹识其界”等故事颇多。最近发现黄士俊父亲黄镐百岁时受朝廷赐赠的“一品百龄”牌匾尤为珍贵。而旅港乡亲带来珍藏半个世纪的黄士俊画像,更让人走近这位状元郎并一睹其风采。近期密锣紧鼓推进的黄氏大宗祠修缮工程,更叫人翘首期盼。
在古代人心目中,状元因其稀珍而常为人们目为灵异之物,因此,附会在他们身上的传说甚多。不过,黄士俊的奇遇确可大书一笔。
少时,黄士俊遇到一位老人,老人见他,只对他说了一句:“倚松酌酒,金杯影里动龙鳞。”然后飘然而去。少年的黄土俊莫明其义。不过,聪颖的他倒也记挂心中。
几十年后,当黄士俊在金銮宝殿上面试时,万历皇帝出一上联:扫叶烹茶,宝鼎烟中浮蟹眼。黄士俊沉吟片刻,忽然想起当年老人的上联。于是,他意定神闲应声朗对:“倚松酌酒,金杯影里动龙鳞。”此联不仅工整稳妥,而且气魄夺人,皇帝听后,龙颜大悦,叹为捷才,于是,钦点黄士俊为当科状元。
这,让人想起唐代大历十才子之一的著名诗人钱起。据《旧唐书》记载,钱起有一次外出旅游。晚上,在客舍中独自沉吟。忽然,他听到屋外也有人吟诵诗句,其中有一句他听得分外清楚,那就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钱起连忙到处寻觅那吟诗人,但不见影踪,于是,他将此诗紧记心中。后来,考进士时,诗歌的题目是《湘灵鼓瑟》,他忽然想起当年这句诗。于是,将其放进诗中,作全诗结尾。主考官李麟阅卷时,读到最后两句,惊叹为诗中绝唱,并断言:是必有神助之耳,并录他为进士。两人的奇遇,可谓巧合惊人。
另外,相传清兵入关时,黄土俊带着一位小皇子远走顺德,在避乱中,乘舟走到左滩一带时水急船倾,人尽落水,自幼出身在水乡的黄士俊自全其身,而不善游泳的小皇子则在波涛中一沉一浮,最后在今天乾龙桥处淹水身亡。黄士俊只好将太子埋葬在今天黄氏大宗祠的后山,并建庙铭怀并作标志。相传,直到清末仍有朝廷专人看守。太子庙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坍塌,村中老人仍历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