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21日 来源:珠江商报 作者:李健明
远去的木刻声
——清代中国木刻书版重镇容桂马冈
前不久,家住容桂的周冠登先生向笔者展示了一本清代出版的《三字经》,该书页末赫然印着“马冈冯耀祥承刻”七个字,这正颇为难得的清代马冈木刻本。一百多年前,顺德马冈是中国木刻书版重镇,而周先生提供的这本线装书,无疑是女时盛极一时刻书业的一个见证,也为我们走进那段辉煌的历史提供了一个可堪铭怀的前朝遗物。马冈木刻书版一直受到国内外研究机构的高度关注,前几年,美国华盛顿大学的一位博士千里迢迢来到顺德,查阅马冈木刻书版的资料和实物。如今,中山大学等高等学府也有专人研究这一曾鼎盛一时的文化产业。虽然,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这些木刻书版已难寻觅,但作为在中国出版印刷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一段痕迹,也应值得人们的关注与整理。
一直以来,中国的刻书中心主要分布在河南开封、浙江、四川、福建、江西等处。广东书籍,大多贩自江浙。广东虽偶有木刻精品,也为数寥寥。所以,前人也说:初粤省虽号富饶,而藏书家绝少。坊间所售,止学馆所诵习?科场应用之书,此外无从购买……而本省板刻无多,其他处贩运来者,价值倍昂,寒士艰于储蓄。可见,当时广东对刻书业并不重视。直到清乾隆年间,朝廷为修撰《四库全书》,命令全国各地上送藏书,广东也是“……并无购得……并无刊刻新书,大率鲜有可取”。
清代前期
广东刻书业逐渐成型
不过,从清乾隆年间,广东版刻已从零星随意的状况逐渐发展为价廉工速的新兴产业,因而,当时著名诗人沈德潜编撰的《国朝诗别裁集》也是在广州刻版,然后再运回江南印刷。清乾隆年间大诗人袁技给在广东任职的弟弟袁树写了封信,里面有这么段话:“又闻广东刻字甚便宜,不过不好耳,然刻子不语,原不必好也,弟为留意一问。”这里讲的“广东刻字”就是指当时以广州为中心的刻书产业,那时候很多广州出版的书本都注明“羊城”、“广城”、“广州”或“广东”、“粤东”,后来在业界通称为“广板”或“粤板”。
清嘉道年间,大学者阮元南来督,.他以朴学课士,且首倡刻书,他先后组织刻成了《学海堂初集》、《皇请经解》、《十三经注疏》、《通志堂经解》、《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粤雅丛书》、《广雅书局丛书》等大部帙著作,“其庞然巨帙乃冠于各行省矣”等书,影响深远,于是,上行下效,木刻印月刷之风日渐弥盛。省城广州,更是书坊林立,在当时,名扬远近的刻印名店就有一百多家,影响所及,佛山、南海、顺德也逐渐风行起来。
马冈刻工多为女子
当时的桂洲马冈也随之刻版成风,成书于咸丰年间的《顺德县志》也详细介绍这一情况:“今马冈镂刻书板,几遍艺林,妇孺皆能为之。男子但依墨迹刻划界线,余并女工,故值廉而行远。”可见直到咸丰年间,马冈镌刻书版仍长盛未衰。
另外,同治年间的游粤文人张心泰也说:岭南妇女,多不缠足……最奇者,广东顺德县剞劂手民,多系十余岁稚女,价廉工速,惟讹字太多耳。
此处我们可获得两个信息,刻字者多为乡间少女,她们多不识字,只是依样画葫,因而错讹屡现,但正如袁枚的看法,印刻这些如《子不语》之类的通俗读物,些许谬误,无伤大雅。这一缺点,在古人笔记中也时有记载,如康熙年间的《无闷堂集》中就说:家君《无闷堂集》前为友人梓于粤东,中多误入,折错殊多,今悉改削,合今刻前后定为三十卷,藏于家。
据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回忆,当时马冈一带的女孩,大多只在家中操刀弄字,如其他村镇拈针绣花的那样,只要刻字雕版,就能免却头顶烈日,脚踏泥泞之苦,因此,她们也乐此不疲。这些乡村女孩更将耕田耘草的专注灵巧融注到一刀一笔之中。于是,沉闷的劳作,在她们轻快的笑语中荡漾出几分春色;呆硬的木板,经她们双手的摩挲,也充满天然灵秀。如今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仍能清晰回忆当年刻字雕版的岁月。可惜,当时的工具和雕版都随岁月的流逝而踪影难觅,昔日成堆的线装书如今也灰飞烟灭,只剩下残存的记忆留在时间与灵魂深处。
广州作为当时阮元首开读书风气的滥觞之地,刻书业兴旺发达,在清中后期,书坊数量成为继北京、苏州之后的第三大刻书业中心,远远超过杭州、南京的传统刻书重镇,当时风行一时的《估文观止》就是首先从广州印刻然后流播国内。
苏州广州
大量刻本源于马冈
当时广州最著名的书籍印刻企业有富文斋、翰墨园和五桂堂等。其中五桂堂专营木鱼书、南音、龙舟、曲本、通俗小说。据有关资料统计,五桂堂在清?民国初共印《南音》136种、1003卷,《龙舟》45种,85卷,风行一肘,远销海外。不过,当时广州没有如此庞大的雕刻工匠队伍,他们长期委托马冈代理商在马冈刻版后运到广州再行印刷,因此,我们现在看到印有“五桂堂印刷”字样的线装书,其实不少出自马冈。
同样的现象也出现在苏州。据《顺德县志》介绍,“近日苏州书贾往往携书入粤,售于书肆,得值,则就马冈刻所欲刻之板,刻成,未下墨刷印,即携旋江南,以江纸印染,分售海内,见者以为苏板矣。”苏州木刻印刷书籍历史悠久,字体雅秀端丽,格式舒朗有致,或为宋体,或为楷体,各极其妙,姿媚横生,而顺德刻工却能夺形取神,雕椠精妙,且古香雅墨,毫厘不爽,入大家法眼,确实不易,也可见出当时确有一批学养精深的民间刻工默默地支撑着整个产业。
在当时,以科考书籍为主体的应考书也从马冈流向各处广泛流通,另外,家庭生活日用、医经医方类等领域的书籍也流播四处,而各种儒家经典的注本、名家名作选本以及各类通俗文学读物都成为源源不断地从名不见经传的马冈扫流向全国各地。当时江阴人金武祥也说:书板之多,以江西、广东两省为最。江西刻工,在金溪县之许湾,广东刻工,在顺德之马冈,均以书版多者为富。而身处当地的人们,不仅在日常生活和文化消费上先蒙惠泽,周冠登先生就对笔者说,当年他就有一本印着马冈人镌刻的《孝敬》,可惜几经离乱,不知所踪。而当时顺德各处的文人雅士也纷纷将自己的著作拿来这里出版,马冈在成为全国闻名的刻书出版重镇的同时,不仅大力推动着顺德的文化发展,也为广东在清末成为中国重要刻书出版中心立下不为人知的汗马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