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9日 来源:珠江商报 作者:李健明
腕底神来与古谋
——“现代第一女印人”谈月色
在顺德,治印者不多,但一出手多让人刮目相看。中华民国成立前夕,“中华民国”的象牙国玺就出自杏坛北水尢列之手。解放后,毛泽东主席的其中两颗私章更出自一位顺德女子之手,这位奇女子,就是曾为尼后还俗,最后以画梅、篆刻、书法驰名于世的现代著名女书画篆刻家谈月色。
谈月色,原名谈古溶。后改名谈溶溶。意取“梨花院落溶溶月”。后更名“月色”,意取“惟向旧山留月色”。因她排行十,人称谈十娘,她晚号珠江老人。谈月色出生于北滘龙涌。由于她出生的时间为亥时,迷信的父母就将她送到广州檀度寺寄养,以消减邪孽。谈月色在师父指导下攻经读史,点染丹青,进步之快,叫人暗惊其颖异的悟性。
与蔡哲夫共结连理
十五岁时,她削发为尼,从此过上晨钟暮鼓的孤寂生涯。可以想象,如花的岁月竟要在黄卷孤灯中默默度过,命运对这位少女可谓不厚。不过,奇迹却在不经意间出现。有一天,大名士蔡哲夫和一帮文人朋友来到檀度寺,刚巧这天谈月色值班,于是这帮文人便跟谈月色闲聊书画,不意这位眉清目秀的尼姑竟应答沉着,出口成章,令这些见惯世面的才士们大为惊讶。于是,大家大喜注心,一见如故。后来,他们往来频繁,蔡哲夫更脚步频频,与谈月色谈诗论文,共染丹青,五年多来,他们渐成莫逆,谈月色在朋友劝说下蓄发还俗,与蔡哲夫共偕连理。这是1922年的一桩文坛雅事,那年谈月色刚好三十出一,蔡哲夫正好四十出二。
行文至此,就要介绍一下这位蔡哲夫。他名守,号寒琼,顺德龙江人。早年就读于上海震旦学校,辛亥后于广东师范及岭南大学教授书画,著有《印林闲话》等。蔡哲夫精通书画和文物鉴赏,是顺德当时寥寥可数的几位南社成员之一,他曾协助黄节主办《国粹学报》,并有多篇著作问世,是当时文坛引人注目多才多艺的人物。
获“梅王”雅称
浮萍有根的谈月色在蔡哲夫的悉心指导下潜心研究书画篆刻,更每每得到黄宾虹、李铁夫、王福庵等名家的指导,她自身又沉潜专注,不骛旁杂,深得大家钟爱。1928年,黄宾虹与蔡哲夫夫妇同游广州,他悉心将笔墨变化的要诀以及中锋执笔方法传授给谈月色,令她醍醐灌顶,天眼渐开,有感于此,她请篆刻名家冯康侯刻“宾虹衣钵”印章以示师承及深佩之情,自此,谈月色笔墨技法日精月进,叫人刮目。
谈月色钟爱梅花,她曾在五年内三次在广州罗岗探梅观花,多次到六榕寺徘徊梅下,更不辞劳顿,远赴苏杭踏雪寻梅,然后折枝贮瓶,日观夜思,挥毫临摹,殚精竭虑,心无旁骛,因而她有“一树梅花一腹稿,于卿收拾写生材”的自况诗句,颇与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相类,后来,她又深研吴昌硕、扬州八怪的梅花技法,神追元宋,笔随明清,又悟黄宾虹、吴昌硕笔法,因而闭目见梅,下笔成花,在1935年绘就的《蟠龙梅通景》,笔墨淋漓,元气充盈,既有蟠龙卧蛟之势,又具古木逢春之状,更含凌霜傲雪之态,因而墨迹未干,已引轰动,谈月色更获“梅王”雅称。胡汉文曾有“乡味陈陈无已傲,梅花树树放翁痴”的诗句称颂谈月色梅花图。
她曾为毛主席治印
谈月色心慧手巧,于印章篆刻别会于心。她一直吸纳周秦古印,又融合明清技法,更心折黄士陵,且获益黄宾虹,因而深得古今大师神髓,尤其是她曾拜王福庵为师,印章更流丽秀劲,又加上她巧思妙想,布局精雅往往妙手偶得,天趣自然,令人手不忍释,故声名鹊起,闻著华夏。当时全国共有二十一个省区的文人雅士都求印门下,哄动一时。一介寒士,以书画篆刻而名重一时,殊不多见,可见她确出手不凡,尤其是她通过刻刀将瘦金体的飘逸秀雅融入一股拙朴古穆之气,令书法与篆刻妙奇融合,形成自然秀丽,雍容典雅的风格,如春梅一枝,探头墙外,独秀印坛,成为篆刻历史上一大创举,苏曼殊曾有诗赞曰:“画人印人一身兼,挥毫挥铁俱清严。”因而几十年来,无论是李宗仁、李济深、程潜等政要人物还是蔡元培、柳亚子等文化名人,私人印章多出自谈月色之手,并赢得人们由衷的尊敬与推崇。建国之初,柳亚子向毛泽东主席热情推荐谈月色的篆刻后来国家民政部通知谈月色为毛泽东主席治印。谈月色为毛主席雕刻两枚印章,分别为“毛泽东印”、“润之”,并再刻上一小行“刻奉润之主席,睿见存念”边款。
现代赵明诚李清照
当时人们将蔡哲夫和谈月色比作宋代的赵明诚和李清照,因为他们夫妇俩确实奇书共赏,疑义相析,翻书赌茶,拔簪买书,乐此不疲,他们更喜联手作画,谈月色画梅,蔡哲夫题字,珠联璧合,相互辉映。他们行洁品高,不随俗流,如一束幽兰,自吐芬芳,尤其值得称道的是日伪时期,他们宁可食贫无米,仍不屈节侍敌,因家贫无佣,谈月色万事亲躬,并以篆刻帮补家计,难能可贵的是她“每看贫者,必竭力倾助”。另外,蔡哲夫长期研究金石书画鉴赏,近水楼台的谈月色耳濡目染,视野自宽,且她长期临摹封泥瓦当、陶文钱币,下笔日渐高古,最为难得的是能长期受到丈夫的指点并深谙艺术奥妙所在。大书法家沙孟海昔日与蔡哲夫十分相得,与谈月色交往亦颇深,他说“月色故以画梅著称,余但知其能诗,未知其并能印,近来获读所刻印,下笔有法度,盖得哲老与宾虹指授者”。可谓的论。所以当时也有人说谈月色的印章其实都出自蔡哲夫之手,这位蔡老夫子苦笑摇头,并吟诗辨析:“衰翁六十眼昏昏,治印先愁臂不仁。老去千秋有钿阁,床头翻误捉刀人。”
1928年,蔡哲夫夫妇成立了广州第一个考古组织“黄花考古社”,次年广州博物院成立,谈月色应聘担任该院发掘专员。后来,她随蔡哲夫寓居南京。1941年,蔡哲夫去世,谈月色全力收集丈夫文稿,刊行《寒琼遗稿》,让他的文字长留天地间,后又将他散逸各处稿件细心手抄,以作保存。因此大学者郑逸梅曾有“伤心捡取归来稿,帘卷西风李易安”的诗句专论此事。谈月色晚年深居简出,心不碍物,曾将大量珍贵书画捐赠给各大博物馆以供收藏,其脱手赠物的光风霁月,自是不类庸常。解放后,谈月色三次在江苏美术陈列馆开“谈月色书画篆刻展览”,后为江苏省文史馆馆员,并被选为第三、四届全国妇女代表、省政协委员。1978年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