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06月30日  来源：珠江商报  作者：李健明

 

 

    一个地方的俗语，往往最能反映出这方水土的人文气息和文化精神，这些充满泥腥和水汽且来自乡间翁妪之口的寻常话语，其实是一代代顺德人用一生的经历来体验人间的悲欢沉浮再经淬炼提升的智慧哲言，它们看似零散甚至零碎，其实折射出顺德人对人生的豁达、生活的热爱、处事的理性和独有的幽默，读起来不动声色，似谐实庄，其实妙理暗蕴，让人享受不尽。

 

 

小心使得万年船

 

　　【水乡的谚语大多与河涌有关，汩汩不绝，流动着一股灵性与清新，不少虽言短，但意味深长，让人一生品味不尽。】

 

    来自水乡的文化自然能拧滴出河涌气质，因为这些来自日常生活和劳作现象的总结，每每语淡意清，但多质朴实在，一语中的，如“鱼不过塘不大，人不外出不精乖”，以鱼每次从小塘过大塘都长大一次的观察，指出人若总是蜗居一隅，不见世面，则难免蛙藏井底，坐井观天，这也反映出顺德人敢于自我突破，自创新天的性格，而“不是猛龙不过江”虽然在很多地方都使用，但在顺德却常挂人们口头，因为这既是对来自他方各路精英的赞誉，也是对本地英才敢于创出本地，扎根他方那气冲牛斗的集体认同，而“吃哪家饭，看哪家门口”，无疑是入乡随俗，入门叫人，入庙拜神的具体外化，即为人行事，当随势见机，而“有风不要使尽巾里”，意谓得势切莫不饶人，待人处事都要留有余地，因为“小心使得万年船”。此外，“牛唔饮水唔摁得牛头低”、“烂船拆埋也有三斤钉”等，无不从日常生活劳作中字斟句酌，点铁成金，让人一读三思，意味隽永。

　　“宁欺山，莫欺水”。虽是乡间老人的口头禅，但在水乡顺德却是至理名言，因为高山再峻险，也有径可寻，但弱水无边，似静实涌，且水深难测，暗漩莫辨，一不留神，极易足失恨铸，抽脚难回，这短短六字，其实是众多生命付出后的滴血忠告，因而人们逐渐摸索出一条夜辨路径的口诀，叫“乌泥白石光水氹”。即黑夜中见漆黑一片处便是泥路，白光一束是长长白石条，而有反光可辨，忽闪明灭便是积水凹处，这就要举步当心，下脚稳当，如今用来，也屡试不爽。

 

得人恩果千年报

 

　　【一直聚族群居的顺德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因而形成一种默契的规范，后更构成彼此相处的约定俗成法则，但又与传统的道义不谋而合。】

 

    为人处世的原则，在顺德古语中尤其多见，如“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因少年来日方长，前途难量，若见其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便不屑一顾，甚至欺凌压榨，万一少年奋发精进，功成名就再演绎前倨后恭就显得有点被动，因而，古训就一直有这一说法。另外，“有心不怕迟，十月都是拜年时”之有恩必报，再迟也算心存感激，所谓“得人恩果千年报”，而“做人不要恃，后尾三年先至知”，则告诫人们切莫有恃无恐，得势凌人，因为人事沉浮，天地难测，秉势失道，失势则更众叛亲离，另外，“未过六十六，不要别人手指曲”之出语需斟酌、“鸡群鸡，狗群狗，群到好人成君子”之交友要谨慎，“人情是人情，账目要分明”之人情钱财的清醒界定等等，都折射出民间质朴的智慧和人情练达后对世情的洞察。

　　内敛一直是顺德人的特定性格和坚守原则。因而此类谚语颇多，如“有麝自然香，不用当风扬”麝香味郁毋需当风扬气，若能怀瑾握瑜，自能润身滋神。另外，“好仔不论爹田地，好女不论嫁好时衣”，其实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和对当下与未来充盈的自信力，让人更感清爽利索，痛快淋漓。

 

 

仔养老窦计日头

 

　　【世情练达皆文章。虽然顺德人质朴谦谨，但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后也逐渐修炼出一种静观世事，内心通达的道行。】

 

    对世事的洞察和洞察后的思辨，人们总结出来的谚语也颇具启发。如“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如同北方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宁食开眉粥，唔食皱眉饭”，这种鼓励他人面对困境，淡薄自甘，切莫患得患失，愁苦自寻的谚语，出自家常，如同随手拾得，但让人顿悟心彻，转愁为喜。“子尽仔拉心肝，子

　　尽女拉断肠”，古今同理，因而顺德人自己也深有感触：“做女莫做大，做仔莫做子尽”。因为大女儿自当身担家任，虽然《堂吉诃德》里面说大女儿是上天赐给父母的礼物，但在传统家庭中大女儿确实常常默默牺牲，无人理会。

　　在昔日，长子嫡孙特权颇多，但“子尽仔”则难享此权，虽父母牵挂于心，但特权难倾斜，确也无可奈何，这也反映出昔日家庭秩序的苛严与父母小孩内心的无处申诉的悲辛，至于“老窦养仔秋过秋，仔养老窦计日头”，可谓一幅世态炎凉图。父母养子，长年累月，不计辛劳，而儿子养父母，则日算月计，锱铢必究，确让人欲说还休，比起“养子方晓父母恩”和“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感触来说，可谓判若云泥。

　　至于“继承子冇泪流”虽语出偏颇，但对人情厚寡可谓入木三分，确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将心比心，不一定就能春耕秋收。

　　“若要穷，神探社庙逞英雄”，这是颇为幽默的谚语，也是提醒人们处事需理性。昔日大家族与别人一争高低，喜欢在神诞节日大搞庆典，耗财费物，脸不变色，但虽一时风光，钱花如水，其实不见实效，最后必曲终人散，人财两空，神仙也无法搭救这些不为自己负责的人，虽说“烂船拆埋有三斤钉”，但“执输行头，惨过败家”，且无财在手，世情立变，因为“憎人富贵厌人穷”者大有人在，且“穷佬暴富，周身可恶”，但更可怕的是“富佬暴穷，一刻难容”，平时“相见好”，此时“同住难”，以前“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穷在街头无人问”，因而人们常以此为戒。

　　对家庭世故的描述谚语也颇有趣：家和万事兴，家衰口不停。夫唱妇和，同心协力，即使满路荆棘，也能携手笑对，因而顺德人最喜欢贴的春联是：和顺满门添百福。夫妇同心，其利断金，所以，顺德人有句古话:宁教人打仔，莫叫人分妻。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女赌时福”，但夫妇姻缘，千年修得，断人情脉，君子不为。另外，在讲究“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时代，顺德人也不太喜欢做媒人，因为他们老觉得“补镬用泥搽，媒人讲大话”，“不作媒人三代好”，言过其实的媒人在讲求实效的顺德确实难找到广阔的产业空间。

　　河汊纵横的水乡，总让人味之不尽。